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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辯式思維能力的評估和測試
1、傳統(tǒng)題型的局限
審辯式思維的“價值多元”和“反思精神”對傳統(tǒng)的“非黑即白”的測評方式提出了挑戰(zhàn)。上世紀八十年代，有關(guān)審辯式思維測驗工具和測評理論的研究有了進展，有代表性的如《推理與交流評價》(Assessment of Reasoning and Communication，1986) 。保羅和埃德爾(Paul and Elder，2008)說明：傳統(tǒng)標準化考試中的“多項選擇考試在詞語層面能夠考查讀者對文字的理解能力。但是，在真實的生活處境中幾乎沒有用處。教師應(yīng)該幫助學生發(fā)展綜合分析現(xiàn)代社會中復(fù)雜而細微差別的能力。” 標準化考試的題型，如多項選擇和對與錯，在審辯式思維測試的研究中受到了廣泛的攻擊，這是因為這種題型只能夠考查一部分的認知能力，但單純的形式邏輯論證，很多時候并沒有任何知識進步的意義。審辯式思維還有思維品質(zhì)這個維度，而在這個層面，標準化考試題型就存在著很大的局限。這些局限降低了考試的有效性。因此，傳統(tǒng)標準化的對于基本能力的考試不能作為測試審辯式思維的唯一手段。
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對與錯”或“多項選擇”的世界，生活中的很多問題常常沒有唯一的標準答案。真實的情況往往是，我們思考的結(jié)果落在了介于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因為是灰色的，所以思考才有進一步延展和深入的空間。而經(jīng)過審慎思考得出的結(jié)論，往往也不是簡單的“對”或“錯”，而是對每個人而言的一個自適可行的(plausible)方案。其實，不預(yù)設(shè)標準答案的灰色思考是具有活力的思考，它的表達相應(yīng)地需要一個開放的形式(open-ended)，比如，學生的自建式答案(self-construct answer)。
2、例題
本文以《紅棗女孩》(見附錄)為例，設(shè)計一份測試審辯式思維能力的試題。測試前，教師做了創(chuàng)作背景的介紹，比如，作者，寫作的時間，地點(在一個貧困山區(qū)的小學)和起因(作者想為每個孩子用文字畫像)。在此基礎(chǔ)上，學生閱讀文章。然后完成下面的閱讀報告：
第一部分 分層思考(tiered-thinking)
作者說：“媽媽有時力不從心，她每天只能給孩子們吃兩頓飯。”
我想到，
所以我推測，
媽媽說：“所有生命都了不起。咱們不會造汽車，但他們不會開花。”
我想到，
所以我推測，
作者說：“烈日當頭，女孩兒無處藏身，她咬牙堅持，就為了坐汽車的愿望能實現(xiàn)。”
我想到，
所以我推測，
作者說：“沒有一滴水，沒洗過一次澡，女孩兒每天風浴，靈魂一塵不染。”
我想到，
所以我推測，
女孩兒說：“我要去幫助她們，為她們補血。”
我想到，
所以我推測，
第二部分 選擇答案后回答問題
1、媽媽希望紅棗女孩兒：
a. 變成小鳥，周游世界
b. 坐上汽車，離開貧瘠的土地
c. 能去造汽車
d. 努力成長，變成果實，幫助別人
后繼問題：媽媽對紅棗女孩的期待，你認為是合情合理的嗎?如果你是女孩兒的母親，你是鼓勵女兒成為“會造汽車的女孩兒”還是“給會造汽車的女孩兒輸血的女孩兒”?
2、童話主要描寫的是：
a. 女孩兒貧窮窘迫的生活
b. 女孩像“紅棗”一樣美麗和堅強
c. 女孩兒經(jīng)歷了艱難，終于實現(xiàn)了自己的愿望
d. 女孩兒沒有改變自己的命運
后繼問題：作者為什么用童話的形式寫作，你推測他應(yīng)該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紅棗女孩兒”的存在可不可以說明一種社會現(xiàn)象，它在社會學上的意義是什么?
3、作者給女孩兒起名“紅棗”最主要是因為：
a. 紅棗是純潔美麗的象征
b. 紅棗生長在貧瘠的土地
c. 紅棗的生命力強
d. 紅棗的命運是奉獻
后繼問題：如果由你續(xù)寫“紅棗女孩”的故事，你會寫些什么?
4、媽媽說：“如果所有生命都會飛，世界就亂了。堅守同樣光榮。”下面哪個解釋最能說明媽媽這句話的含義：
a. 每個人都應(yīng)該安分守己
b. 我們應(yīng)該認命
c. 以自己的生命形式為自豪
d. 生命應(yīng)該享受自由
后繼問題：“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和“堅守同樣光榮。”你怎樣把這兩種想法
聯(lián)系起來?
5、如果你參加閱讀后的討論，你會選下面哪個作為你發(fā)言的題目：
a. 我與“紅棗女孩”有什么不同
b. 貧困和不公的社會現(xiàn)象
c. 有關(guān)理想和命運的思考
d. 怎樣幫助“紅棗女孩”們
后繼問題：“紅棗女孩”這個故事給你印象最深，引起你思考的是什么?
3、例題說明
a. 主題的爭議性
審辯式思維活動是一種“刺激-約束”(stimulus-bound)現(xiàn)象。在一個測試環(huán)境中，特定題目的特征會影響被試者能否充分地發(fā)揮出自己的思考能力。因此，文本的主題和內(nèi)容最好潛在地存在著對抗性、爭議性，文本涉及到的問題最好能引起讀者進行判斷，做出選擇的興趣。本篇《紅棗女孩》涉及到的問題，比如，貧困，命運，理想，個人奮斗和社會公平等等，是適合青少年思考的問題。我曾經(jīng)讓幾個美國的中學生和大學生閱讀這篇童話，中學生的反映主要是感動，看到貧困問題，希望采取一些措施，改變這種狀況。而大學生則是激烈地抨擊這篇文章通過女孩媽媽給予的一個非常錯誤的導(dǎo)向，即，不應(yīng)該對一個孩子說，你不要想著將來去“做汽車”，你只能想為會做汽車的人服務(wù)，給他們“輸血”，這就是你的命運。顯然，從文字中，大學生們不僅看到了社會的不公，同時也看到了我們自己對自己的不公。這篇童話雖短，但它能夠提供討論的話題和思考的空間，并且在內(nèi)容上具有較大的張力。
b. 問題的類型
閱讀理解問題的類型有兩種：
a.瘦問題(skinny question)，問“什么”。只要回答“是……”就可以。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只要讀懂文字就能回答。
b.胖問題(fat question)，問“為什么”。需要運用解釋、分析、推理、聯(lián)想和評估等策略才能回答。
第一部分試題采用分層思考(tiered-thinking)，把瘦、胖問題放在一起，引導(dǎo)思考一步步走向深入。比如第一題：
作者說：“紅棗媽媽有時力不從心，她每天只能給孩子們吃兩頓飯。”
學生可以回答：
我想到，紅棗媽媽一定很辛苦，但她的孩子們每天還是吃不上三頓飯。
所以我推測，中國有的鄉(xiāng)村的貧困問題還很嚴重。貧困家庭的生活很艱難，孩子常常吃不飽，缺少營養(yǎng)。貧困問題，尤其是貧困家庭中兒童的教育和成長需要引起社會的關(guān)注。
“我想到……”是一個瘦問題，看懂原句就可以回答，不需要進行太多的思考。“所以我推測……”是一個胖問題，學生需要聯(lián)系文本以外的自己已有的知識和經(jīng)驗，即用更多的相關(guān)信息來進行分析、推理和評價。不僅如此，回答這樣的問題，還需要有一定的洞察力和社會關(guān)懷。這是審辯式思維所包含的內(nèi)容。
好的思維訓練不是給出正確的答案，讓學生去背誦，而是用提問的方式交給學生一個學習策略，就是逐層加深進行思考。先能回答“瘦問題”，瘦問題是思維活動的起步，然后一步步回答更多的“胖問題”。
c. 多項選擇及后繼提問
閱讀理解，特別是在小學階段，應(yīng)該沒有對、錯之分，但應(yīng)有高、下之異。評估標準是學生表現(xiàn)出來的思考的深度、廣度和公正性。比如以上選擇題中的每個選項，都不能說是錯誤的答案，只是讀者思考的層次不同，比如第三題，如果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他/她選擇a、b、或c都是可以的，但如果是五年級或中學生，就希望他/她能看到“命運”這個更深的層次。因此，多項選擇題可以給予選項不同的分數(shù)，比如，按照理解的層次，有的答案可以得1分，有的得2分，有的得滿分。根據(jù)分數(shù)，給學生做出有針對性的思維能力的評價，比如，對于得1分的人，應(yīng)該具體指出他/她需要發(fā)展哪方面的思維能力。
在每個多項選擇題后面加一個“后繼問題”，是給被試者一個機會，說明做出這個選擇的根據(jù)，并且引導(dǎo)他/她做進一步深入的思考。比如，紅棗女孩的理想應(yīng)該是自己去造汽車，還是給造汽車的人“補血”? 思考這個問題時，希望受測者聯(lián)想到已有的一些說法，比如，“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甘做螺絲釘”等所反映的對待理想和命運的不同的態(tài)度，結(jié)合這些信息和經(jīng)驗，受測者會提出自適可行的結(jié)論。
在“后繼問題”之外，還可以下面的提問形式，給學生布置討論或?qū)懽鞯念}目：
1) 文本中的哪段敘述使你產(chǎn)生思考和聯(lián)想，你聯(lián)想到什么，是類似主題的書籍或文藝創(chuàng)作，還是個人的經(jīng)驗或其他?
2) 從文本中，問自己一個“胖問題”，然后回答。
3) 如果閱讀的是小說中的一個章節(jié)，那么預(yù)測一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為什么你做這個預(yù)測?
4) 分析文本中的主要人物的行為依據(jù)，分析為什么他/她會這樣選擇，這樣做，這樣想。
4、多樣化的測評形式
采用開放形式的測試題，其優(yōu)勢是能夠比較敏銳地反映被試者思維品質(zhì)的特征，局限是評估的主觀因素會降低考試的可靠性，而標準不統(tǒng)一，還會降低考試的效率。然而，測試的目的不只是甄別和遴選，測試也應(yīng)該是為了記錄一個人在學業(yè)某一方面的進步和成長的過程。目前，研究者開始試驗，把新開發(fā)的測評工具用于審辯式思維的測試中，比如，檔案式評估(portfolio assessment)，這就是一份由教師和學生共同參與、完成的成長記錄。從這份記錄中，教師和學生可以隨時了解教與學的情況，了解學生目前的水平，潛能的發(fā)展，薄弱的環(huán)節(jié)和努力的方向等等。評估不僅是為了讓教師了解學生，也是為了讓學生了解自己，認識自己，使評估真正地成為學習的一個部分。這種強調(diào)自省的學習和測評方式非常符合審辯式思維的精神。
審辯式思維的測評需要采取多樣化的考查方式。比如,美國大學和職業(yè)預(yù)備評估(the College and Work Readiness Assessment)設(shè)計的考試就是在90分鐘內(nèi)寫一篇文章�？忌梢垣@得有關(guān)考題的各種文字材料，在閱讀，整理，分析這些文字材料的基礎(chǔ)上，進行推論，然后系統(tǒng)地闡述個人所持的理據(jù)和得出的結(jié)論。哈佛大學教育學院的河流城市研究項目所做的一個實驗，是給中學生提供具有啟發(fā)式的、真實世界中的問題，要求學生按照一定的科學工作的程序來完成任務(wù)，比如，從生成假說，檢驗，分析結(jié)果，進行推理到得出結(jié)論。這項測試全程采用互動的方式，并在一個虛擬的情景中進行。
總之，審辯式思維測試的是學生解釋、分析、推理、辯論的質(zhì)量，而不在于其觀點本身是否“正確”。審辯式思維的測試應(yīng)該沒有對、錯之分，但卻有高、下之異。通過學生提供的答案，教師可以發(fā)現(xiàn)其思考的過程——心路歷程和思想歷程，評價學生在這些歷程中操控文本所提供信息的能力，評價學生憑借已有知識、經(jīng)驗和信息完成測試任務(wù)的能力。
附錄：
紅棗女孩
鄭淵潔
當女孩兒第一次睜開眼睛看世界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媽媽是一顆棗樹。女孩兒看到了自己的姊妹和她一樣牽掛在媽媽身上，每位女孩兒都是一朵小小的棗花，在藍天下用笑容彰顯美麗。媽媽對自己的每個孩子都悉心呵護，她不遺余力地從貧瘠的土地汲取營養(yǎng)，再通過自己的軀干將營養(yǎng)傳輸給每一個女兒，促使她們女大十八變。媽媽有時力不從心，她每天只能給孩子們吃兩頓飯。
一天，女孩兒問媽媽：“世界上的生命都是我這個樣子嗎?”
媽媽說：“不都是你這個樣子。還有很多種，比如有的生命會飛，剛才落在你身邊的 叫鳥。”
女孩兒：“我為什么不會飛?”
媽媽：“如果所有生命都會飛，世界就亂了。堅守同樣光榮。”
女孩兒：“還有別的生命嗎?”
媽媽：“有的生命會造汽車。”
女孩兒：“什么是汽車?”
媽媽：“現(xiàn)在從遠處開過來那東西就是汽車。”
女孩兒：“能造汽車的生命很了不起吧?”
媽媽：“所有生命都了不起。咱們不會造汽車，但他們不會開花。”
女孩兒：“我想坐汽車。”
媽媽：“那你就要克服很多困難，堅持成長。等你成為果實時，就會坐上汽車周游世界。”
媽媽所說的困難，女孩兒很快就領(lǐng)教了。烈日當頭，女孩兒無處藏身，她咬牙堅持，就為了坐汽車的愿望能實現(xiàn)。沒有一滴水，沒洗過一次澡，女孩兒每天風浴，靈魂一塵不染。
一些姊妹堅持不住，從媽媽身上逃脫，女孩兒目睹她們化為腐朽。
女孩兒在貧困、干旱和酷日下凝聚生命，由青變紅，成為一顆魅力四射的紅棗女孩兒。
這天，一輛汽車開到棗樹下。
媽媽對女孩兒說：“祝賀你，你坐汽車的時候到了。”
女孩兒說：“您怎么知道?”
媽媽說：“因為你紅了。”
女孩兒說：“我的紅皮膚很好看吧?”
媽媽：“那是血的顏色。”
女孩兒：“血是什么?”
媽媽：“造汽車的生命離不開血。如果沒有血，他們就造不出汽車了。”
女孩兒急了：“他們會缺血嗎?”
媽媽：“會。”
女孩兒：“那怎么辦?”
媽媽：“你可以為他們補血，你是紅棗女孩兒，你的顏色就是血的顏色。你愿意嗎?”
女孩兒：“我愿意。”
媽媽：“會造汽車的生命中也有女孩兒，她們會失血，她們最需要你的幫助。”
女孩兒：“我要去幫助她們，為她們補血。”
女孩兒坐著汽車離開了貧瘠的土地，用自己的生命去給別的生命補充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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